美国当代诗人马克•多荻
明迪 译
马克•多荻(Mark Doty, 1953),第三本诗集《我的亚力山德拉》于1993年由菲力普•莱文选进全国诗歌系列,先后获得洛杉矶时报图书奖(诗歌类)和全国图书评论圈奖(诗歌类),1995年又因这本诗集获得英国T.S.艾略特诗歌奖。他已出版12本诗集,5本散文集。2008年在美国获得全国图书奖(诗歌类)。
安提诺乌斯之死
当年轻的美男子淹死时——
意外地,在黎明时游泳
水流过急,
或因为服从于某种邪教,
它许诺只要彻底沉下去
出浴时就会变得神圣,
死亡从他身体里清洗而出——
哈德良把他的形象置于各处,
一个大理石的安提诺乌斯,目光扫过
公共广场,那里总有几条狗
扭打成一团,或是把他植于
每一个肮脏的小十字路口
在帝国最远的角落。
除了世界之外,我们想要
从身体里得到什么?如果情人的
独特形体无处可见,
就会发现他无处不在,
尽管当雕塑家为他塑造出形体时
这男孩无疑死得更彻底。
哈德良到哪里旅行,
心爱的雕像就会先到
那里:转动的肩膀,
精准的大理石乳头,
淹死的脸部并没有真正遗失
在尼罗河里——河没有食欲,
只是汲取任何东西
不作判断也不抱期待——
但遗失于自己的复数里,
一个工艺,抹过油和酸
以至于皮肤放亮。
这么多我爱哪一个呢?
这里是他的头发,这里又是
他的头发。这里是轮廓分明的流线体腰
我拥抱因为我不能拥有。
如果其中只有一个说话,他可能
会对任何一处成千大理石男孩的任何一个
说。抑或是雕像已足够多了,
溺水男孩却被水,更是被记忆弄得模糊
不清,因为都是照着一个绝对
而遥远的模型而制。理所当然,渴望
变成它自己的对象,如同
欲望可以使任何东西变成神。
译自《我的亚力山德拉》
* 哈德良,古罗马帝国皇帝之一,据传与希腊青年安提诺乌斯有同性恋情,后者不幸淹死。(译注)
擦鞋匠
对于这种幸福能说些什么呢?
擦皮鞋的男孩双膝下跪
在酒吧的灰暗灯光下
全身投入地擦皮鞋,
向那个男人身前的凳子
倾身,一个安静而急切的男人,
此时嘴唇干净。
他们周围被人类的黑暗隔开。
一点也无关乎低贱;
大方的擦鞋匠
将身体的注意力
——全部的警觉——倾注于
他身前这个人,直到腿上,俊美,
脸埋在胯上的温暖
毛巾里;完完全全地,接受,
被授予,被拥有,被充满——
但一点也不被动:
他工作着,给予着
给那位坐着的人享乐,
释放自己的重量。
他们似乎给暗淡的角落
带来光亮;他们一起
成为一盏灯。而且
他还没把活干完
译自《拱顶》
亚特兰蒂斯
1.信仰
“我一直做着这些
可怕的梦,每一个稍有不同,
尽管内核是一样的——
我们走在一个田野,
沃利,阿顿和我,向远而去的草叶
旁边是一条高速,
或一条小道从林子里伸展
与大路相接。一切都是美好的,
然后——狗跑在我们前面,
兴奋着;我们叫唤但
他追着一个气味跑,听不见我们,
就这样他跑到
高速公路上。我不想描述了。
有时候残酷,然后就过去了,
另一些时候他猛撞一下就奔走了
所以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
或有多么糟糕。每天晚上这时候
这个细节把我惊醒,然后我就一直醒着;
我怕继续睡会回到
梦里。已经6个月了,
几乎一模一样,自从医生写下
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字
只是字母缩写,一个空洞的
四个字母的密码
把意义吸引到自身,
重新组建世界。
我们试图说这不过是
一个字,我们试图承认
它具有力量,并因此用我们的确认
来抵消自身。
我知道此时此刻的智慧:
光明的希望,祝愿你好起来的力量。
他不过是累了,尽管测试
没有显示什么。没什么,
医生说,可测试出;
医生不听我想做什么
……
摘译自《亚特兰蒂斯》
火与火
这些闷烧的,深棕色的,
花冠,八月的火焰:
悍猛的青铜色,或暗淡的玫瑰色,最终花瓣坐落于金色——
仿佛火急需双倍的热量
沿着成对的金翅雀急转弯,生机勃勃
于分支的塔上,于是花丛剧烈地摇晃饥渴的重量,
饥渴,此刻 ,已无法区分于盛开的花朵。
如果我是向日葵,我会是向外分枝的那一种,
我的许多脸朝各个方向伸出去,
用所有的注意力,觉醒于任何落下的金色事件;
我无数的头颅在这世上畅饮,我是我的期待。
没有任何金色可以与其他的金色分开;
向日葵被飞鸟成群地运送,
朝蜜蜂与黄昏敞开,示意着,警觉着:
火渴望与自己相遇,燃烧,
渴望需要多样的面孔,
分枝,向外分枝,
头,嘴,眼睛,永远渴望加倍热量。
译自《火与火,新作与诗选》
Translated into Chinese by Ming Di